曾經看過一份調查,村上春樹的讀者大多從大學時期開始接觸他的作品。而我,卻是在大學畢業後許久,才讀起村上春樹。

而且,我的第一本村上春樹,並非那些膾炙人口的長篇小說,而是他的希臘遊記—「遠方的鼓聲」。

有一天早上醒來,側耳傾聽時,忽然覺得好像聽見遠方的大鼓聲。……聽著那聲音之間,我開始想無論如何要去做一次長長的旅行。』

村上獨特的觀察和特有的幽默感讓我對這本書愛不釋手,一看再看,反覆從圖書館借閱了許多次,最後決定自己買一本典藏,讓自己能隨時翻閱:渴望旅行卻無法成行時、心情煩悶時、獨處時……,書中的文字總能讓我擁有微笑的心情。

從此以後又讀了村上許多作品,但仍以短篇和遊記居多,我喜歡他對世事與眾不同的洞察力和幽默感,讀來輕鬆愉悅又富有吸引力。

村上新書

最近讀了村上的新作—『關於跑步,我說的其實是….』,他在過去所寫的許多文章中都曾提到跑步一事,村上有慢跑的運動習慣,即使旅居國外也從不間斷。

村上一直想寫一本關於跑步的書,但並非勸人養成運動習慣的健康書,而是他對跑步的態度、他從跑步過程中體會的事物,更正確地說,是他對「人生」的想法。雖然村上在其他作品中也透露了他的人生觀,但都不若在這本新作中這般清楚直接,我個人覺得,『關於跑步,我說的其實是….』應該是村上表白自我程度最高也最深入的一本書。

村上開始跑步運動的習慣從他決心成為一位專業小說家開始。在出版了《聽風的歌》和《1973年的彈珠玩具》之後,他決定關掉經營的爵士音樂俱樂部,專心一意投入小說的創作。

為了鍛鍊書寫長篇小說所需要的專注力和持續力,村上開始慢跑,就這樣持續跑了二十年。

期間當然也有倦怠想偷懶的時候,此時他會自問:「你總算是以小說家身分在生活著,可以在喜歡的時間自己在家裡一個人工作,不必擠客滿的電車通勤,也不必出席無聊的會議,這是不是很幸運呢?(是)。跟那比起來,在附近跑一小時,不是不算甚麼嗎?」藉此鼓舞自己,重新繫好鞋帶,再度邁出步伐。

我很喜歡這一段,原來作家也和一般人一樣,也會有想偷懶的時候。

一般人常以為,藝術家的生活應該是多采多姿、變化多端的,但是村上春樹卻過著十分儉樸而規律的生活:清晨五點前起床,利用早晨時光寫作,下午則從事翻譯工作,晚上看書聽音樂放鬆心情,晚上十點前就寢。他過著固定而規律,類似「苦行僧」般的生活,與我們所想像的藝術家的生活大異其趣。

甚至有人問他:「每天過著健康的生活,不久以後會不會寫不出小說來?」

但這種規律的生活模式,卻是村上保持源源不絶創作能源的方式。因為,『寫小說是不健康的作業,在寫小說的時後,無論如何都必須把人性中根本存在的毒素挖出表面,作家必須向這毒素正面挑戰』。

在村上的作品中,常深刻描繪人性的脆弱和黑暗面,所以,他以健康的身體和生活方式,為自己建立對抗危險毒素的免疫系統,因為『要處理不健康的東西,人必須儘量健康才行』,『不健全的靈魂,也需要健全的肉體』。藉著持續的運動累積能量,村上才能創作不輟,不斷寫出令人驚艷的作品。

對村上來說,跑步和寫小說兩件事是密不可分的,他提到『我寫小說的方法,很多是從每天早晨在路上跑步學來的』,肉體的鍛鍊和對自己極限的要求,讓他體會到:『同樣的十年,與其恍惚地過十年,不如確實地擁有目的,活躍地活十年才是當然……在每個人被個別賦予的極限中,希望能儘量有效地燃燒自己,這是所謂跑者的本質,也是活著(而且對我來說也是寫作的)隱喻』

從字裡行間可以感受到村上春樹積極而樂觀的人生態度。他也描述自己投入馬拉松和鐵人三項比賽時,在練習和比賽的過程中,必須挑戰自己體能的極限,甚至是心理的恐懼,無論結果如何,過程如何辛苦,他都堅持不放棄:『至少到最後,我都沒有用走的』

村上參加北海道薩羅馬湖100公里超級馬拉松時,許多參賽者為了保持體力,在途中有時會採取邊走邊讓肌肉休息的方式,但村上堅持要跑完全程,因為『我又不是為了走路才來參加這個比賽,而是為了跑步來參加的』。所以,『不管跑的速度多麼緩慢,都沒有理由用走的。這是規則,自己定的規則一旦打破,以後可能會打破更多規則,如果那樣的話,要跑完這路程可能就更難了。』

其實,人生不就是如此?堅持不放棄,才有可能到達理想的彼端,如果過程中輕易跟自己妥協,打破自己的規則,將離目標越來越遙遠。

對於結果,無論好壞,他也選擇坦然接受。『成績和名次,一切終究只是次要的事。……對於像我這樣的跑者,最重要的事情,首先是靠自己的腳,確實地跑過每一個終點。出該出的力氣,忍該忍的痛苦,對自己能交代過去。從那失敗和歡喜中,學到具體的—不管多麼細微事情都好,然後花時間一一累積那樣的賽程,最終達到某個屬意的地方』。

我很佩服,也很喜歡村上春樹面對人生的坦然和積極。

讀了『關於跑步,我說的其實是….』之後,對於村上筆下所描繪的世界,彷彿有了更深刻的體會。這是繼『遠方的鼓聲』之後,另一本我會想一看再看,反覆咀嚼的書,無論在人生低落或起伏的時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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